在不久前北京召开的“2015智能制造新年论坛”上，北一大隈机床有限公司的副总经理徐旭初发现来参加论坛的大多是做软件的，“智能”研究的多，但传统的像他这样的制造企业人士少，他问道“难道论坛不是吸引传统的制造企业来吗？不是让他们的制造过程更智能吗？”

　　智能与制造需要联姻

　　虽然徐旭初所在的北一大隈机床有限公司是一家中日合资公司，其主营业务为设计、生产、制造数控机床，实际上他上个世纪80年代从南京大学取得计算机软件的理学学士学位以后从事了很长时间的软件开发工作。或许正是有了这样的经历，让他对中国的智能制造发展有了深刻的认识。

　　最初作为工业（制造业）企业的乙方，他主要以项目形式为甲方提供软件开发服务。与业务和需求紧密结合的软件开发起来并不容易。他举了一个例子，“对方称他们想要一个杯子，这个杯口是圆的，有把手，里面可以盛水，根据他们的描述你开始把需求转化成计算机语言，但问题的关键在于你之前并不知道杯子真正是什么样的，所以你只是依据自己理解的对方需求进行编程，结果呢做出来的杯子确实有对方描述的特征：有口，但太小；有把手但手可能伸不进去，这样的产品对方不满意，你自己也不会满意”。

　　为什么会造成这样的后果，一方面是很多国内设计方没有实际的经验，另一方面是由于需求方的表达往往不是精确的，往往带有主观色彩，这种信息设计方最多能接受60%，而且还不可避免会有偏差。

　　徐旭初自己就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早些年，一个企业投资100万元委托他做一个软件项目，彼时100万已经是很大的数目了，他和团队花了三年做出了一个原型，但双方都不是很满意，“我就跟他们说，我现在已经很清楚你们要的是什么，再投100万，我们一定能做得很好”。

　　不幸的是，因为那家公司的项目预算已经用完，不可能再投100万，最后只能勉强使用。虽然可惜，但也反映了现实中企业对投入回报比的关切，企业如果没有看到或者没有信服某个项目能带来可以量化的利润的话，项目是很难持续下去的。

　　国内的窘境是“智能”与“制造”还需要磨合的真实写照。“智能不深入到制造企业内部，根本就做不出来符合需求的产品”，徐旭初解释说，“国外在这方面做得比较好，例如有一家软件公司会跟需求方要求，派自己的工程师进驻到企业一年甚至更长时间来免费为客户开发软件，但最后开发出来产品的知识产权归软件公司所有”，这样一来，软件公司就可以深入了解行业的流程、规则，做出好的产品，然而这往往需要“十年磨一剑”的耐心以及大量的人力财力支撑，中国很少有企业做到这样。

　　现在智能制造提出来做软件，做智能部分的一方觉得自己是指挥层，制造层是底层，底层需要听从指挥层的，而传统的制造从业人员可能认为你都不真正了解制造是什么样的，怎么能指挥？

　　制定自己的标准

　　虽然中国的“智能”和制造结合得还不是那么紧密，但这并不妨碍中国自己制造业思路的建立。徐旭初认同中国科学院自动化研究所研究员王飞跃的观点，他说目前很多人大力鼓吹德国工业4.0实际上是本末倒置。从根本上来看，中国的制造业可能还处于2.0、3.0的阶段，我们没有必要跟着人家跑，而是做出自己的标准最关键，我们可以做2.0、3.0甚至3.5的标准。有人说二流的公司做产品，一流的公司做标准，在一些竞争激烈的领域，一个公司想为了保持优势地位，往往会通过技术研发并力促其形成行业标准，进而达到主导市场的目的。实际上在移动通信、制造业等大的行业领域，已经演变成各个国家标准之间的竞争。比如说在移动通信的历史上，在1G、2G时代，中国并没有参与到国际标准的制定中，从3G开始中国开始聚集学界和产业界的力量共同研发中国的标准并向国际电信组织提交，而且在国内推行该标准，虽然此举引起各方不同的争议，但从一个侧面反映出标准对一个行业发展乃至一个企业发展的重要性。

　　在德国提出工业4.0的当下，不少人意识到如果按照这套方案来推进中国的制造业升级恐怕最终会烙下“德国标准”的影子。因此对于提出中国自己的标准，不仅是徐旭初也是众多业内人士关注的焦点问题。“国标相当于是法律和准绳，哪怕中国做出来的标准不如德国工业4.0的标准完美，我们可以在实施的过程中不断完善，慢慢维护它使之变成好的标准，进一步来说，中国市场这么大，国标并不是没有可能演变成为世界标准”，徐旭初如是说。

　　当然，智能制造也好，两化融合也好，由于涉及到各种类型的企业，已经不可能仅仅依靠企业自身或者产业界的力量来打造一个各方都比较认可的标准。徐旭初建议，标准的制定可以由行业协会或者是中国科学院这样的单位牵头来做，组织产学研各界共同研究探讨商议，形成标准，而这也正是德国工业4.0规划采取的方式，政府投入大量的财力和物力来组织这个庞大而且繁杂的任务。

　　人不可取代

　　和徐旭初交流的过程中，他不断提到人的重要性，“不要以为智能制造就是机器换人这样粗暴简单，很多人还是停留在用最好的设备，最好的软件的观念”。但即使是在智能化程度相当高的北一大隈机床有限公司，人的作用仍然是不可取代的：机床的零件由设备来加工生产，但最终由人来组装。因为组装是需要工艺和模糊性的，机器人是数字化的，只能做1+1＝2，模糊的事情机器人就做不了。比如主轴跟轴承的配合，套上去，有时候为了套紧要烧热，冷却以后再确定位置，到底是哪个位置，机器人只能确定一种，但人可以通过工艺找到一个合理化的位置，这就是合理的模糊性。

　　在日本工作生活了20多年，徐旭初感触颇深，“做出最高精度的仍然是人而不是机器，亲眼见过高级工匠能够刮研到1μm的精度，是任何现代加工的设备都做不到的”。一个好的工程师和技师能够透过设计图纸清楚理解设计者的意图，利用自身的经验和对工艺的熟稔实现设计理念而不是完全依照图纸，毕竟图纸也出差错的情况并不罕见。

　　过去的10多年，北一大隈做的更多的是在提升“软件”：工人对于工艺的认识和理解，不断培养工人对于质量的意识，然而在当前的大环境下，要招到合适的工人变得越来越难，“生活压力大，一般而言，制造业的工资相对金融、互联网行业的薪酬要低很多，而且在人们的印象中，制造业是肮脏，劳累甚至是危险的”，徐旭初表示，“无论如何，人还是制造业中核心的因素，尤其是智能制造发展以后，人的作用不是削弱了，而且增强了。国外对工艺的传承非常重视，我们也必须在发展智能制造的同时，重视培养工艺大师，才能真正快速走向智能化制造”。